上海疫情下：当一名脱口秀演员决定送外卖

“Hello，我是常住在上海的老北京，Fu大爷。”这是于夫在他的抖音、小红书、微信视频号以及线下的脱口秀开场白，他的标签简洁明了：一个被上海文化深深吸引的北京人。

fu大爷脱口秀现场

今年是于夫住在上海的第六年，为了搜集创作素材，于夫在上海疫情渐严重的3月中旬成为了一名外卖快递员，随着上海进入封城模式，连上海人自己都不知道小区之外的城市变成了什么模样，但他知道：在4月1日浦西被封控之后，他拿着工作证明和核酸证明等，继续在静安寺街道上送外卖。

先后在北京和上海这两座中国最重要城市生活的Fu大爷向CITYLAB讲述了他眼里的帝都和魔都。而作为一名给人带来笑声的脱口秀演员，他讲述了无论何时都保持快乐的秘密。

以下是他的口述：

在无人的街道上跑外卖

我意识到上海疫情严重是在3月中旬一个晚上，当时正在和朋友喝酒，朋友突然刷起手机，我问他：“你干嘛呢？”

他说：“我要为明天中午的外卖作准备，明天一早就得下单。”

我以为他开玩笑，在我的经验里，外卖半小时就能送达，提前一天准备实在太夸张。朋友说，他不是开玩笑，疫情严重，外卖要等几个小时才能送到。

我上外卖app一查，果真如此。于是我想，那我去送快递吧，取货、送货应该会遇到一些好玩的事情，正好为脱口秀段子找点素材，3月下旬我尝试注册成快递员，因为没带身份证原件照片，这事一度搁浅，几天后一个杭州电话打给我，说上海运力极度紧缺，劝我立刻上传身份证，成为骑手，有没有电动车都没关系，于是3月24号，经过快速培训，我成了一名快递小哥。

送外卖的头几天，我很兴奋——没有电动车、没有制服、不用去网点报到，一天靠共享单车送个两三单，纯属好玩体验生活。4月1号，静安及整个浦西都进入封控状态，我的心情开始发生了变化，不再是为了搜集素材，更多是希望为城市做些贡献。

其实我是幸运的，因为很多真正的快递员不能停下工作，房租、吃饭都要钱，很多人出门后没法回小区，只能在网点休息。

凭借外卖工作证，我在封城后依然可以出入小区，很多人说我出去是呼吸自由的味道，但其实这短时间的上海，街道非常压抑，当你看到曾经繁华的人行道被栅栏围起来，到处都是封条，或者在武康路上骑一整段，路上一辆车、一个人都没有，街道空荡荡的像鬼城一样，你会想到过去的上海多么热闹，心里很难过。

一开始，我什么单都接，后来发现上海静安寺一带持续营业的只有超市和药店，加上我连快递箱都没有，于是开始只接药店订单，药品一般需求紧急，体积小、重量轻、重量轻，一次最多能接六单，我是学数学的，后来还算了一下，在骑行路程减少30%的情况下，我的运力增加了70%。

疫情期间，在一个药店等上3、40分钟是很正常的事，因为订单太多，药店在外卖平台上每次只开放20分钟，而这20分钟里会涌进100多个订单，只能处理完这批单子才能再开放。小哥们总是在催，但也知道再催也快不了，有时我会让其他小哥插队，他们的电动车快，一次能运十多单，我只是锦上添花，他们才是雪中送炭。

送了两天货，我骑车超过110公里，到第三天下午膝盖开始难受，再加上外面空荡荡的街景，我觉得越来越压抑，有一次我送货经过徐汇区天钥桥路，很多脱口秀厂牌集中在那，我很感伤，拍了一小段视频发在网上，抖音和微信视频号上有上百万人看了这条视频。我的邻居，一位常教我说上海话的爷叔对我说：“我活这么大岁数从没见过上海成今天这样。从来没有。”

尽管想多做点事情，但4月5号下午，我的楼栋出现了阳性患者，我暂停了送货，成为了万万千千居家者的一员。

当个乐观的“居家人”

上海是个充满机会的城市。

1872年，不到24岁的犹太人哈同身揣六块银元从香港来到上海，成为远东第一富豪；

20世纪30年代，离婚的董竹君带着四个孩子从四川来上海，从小吃店做起，建立了锦江商业帝国，成为上海历史上最著名的女商人之一；

一战时，俄国战俘邬达克从西伯利亚跳上火车，身无分文来到上海，在这里成就他的建筑设计事业；

作为老北京，我第一次来上海的时候很不喜欢这里——上海话听不懂，食物也不怎么好吃，这几年，我彻底爱上了这座城市，既欣赏又享受上海文化里的距离感：做着同样的工作，我在北京经常要喝“大酒”，但在上海，应酬大幅减少，下班后的时间基本是自己的，和甲方谈事情一般都约午饭或者下午茶，因为甲方下班之后也有自己的事情。

fu大爷的生活日常

2021年我开始说脱口秀，我性格乐呵，很少焦虑，但疫情期间，我也前所未有的有过“调试心情”的经历，幸好这对我不太难——2020年疫情暴发后，我曾经滞留在美国西雅图五个半月，当时，三月的时候知道自己回不了国，就盼着四月能回；四月也回不了，就盼着五月；但是到了五月，你已经不敢指望了。当你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，那个时候是最难熬的，我每天跑步、看书，我爸曾说：“遇到困难的时候，先看看自己能做什么。改变能改变的，接受无法改变的。”

这很重要，在无能为力的事情面前，人得调整自己的心态，我喜欢越野跑，知道坚持的重要，谁能在胶着时刻顶住最后一口气，谁就能胜利，不要去想终点在哪，你只要往前接着走，每多走一步，你就离终点更近，所以，我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，电影《至暗时刻》里有一句台词：“我们绝不气馁，绝不妥协，我们要坚持到底……我们绝不投降。”

Fu大爷是G2G赛事（Grand to Grand Ultra，大峡谷超级马拉松）第一位完赛的中国大陆选手

居家封闭期间，我每天会看些开心的电影，想想开心的事情，人嘛，高兴是一天，不高兴也是一天，上海阵脚乱了，但生活还得继续过，我每天都告诉自己：过完今天，我离解封就又近了一步。

不要气馁、不要投降，只要相信，你经历的苦难，都会变成你的财富。当然，你首先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和情绪，然后再去考虑更多如何为他人发光发热。

过去的6年，我很享受在上海的生活：早上在梧桐树夹道晨跑，吃个咸大饼豆腐花，或者直接来碗浇头面，上午干活间隙可以溜达到静安寺后面吃份素味咖喱饭，下午忙完可以在家门口西班牙小酒馆吃Tapas、喝红酒，顺便和西班牙朋友练练口语。周末报个徒步线路，听老师讲讲老洋房的历史，或者报个郊游团在包邮区四处走走看看。

疫情结束后，我最想做的是在马路上喝咖啡，晒着太阳喝着咖啡，这才是上海的日常。

撰文：李好

编辑：何文霞

版式∶ 李子轩

摄影：于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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